是一匹幽蓝的马
祝绘涛
“夜是一匹幽蓝的马”,这是哪位诗人写过的诗句,我想不起了。但我觉得,这句诗用来形容云篆山的夜,却是再恰当不过了。
重庆的夏天,天气燥热,晚饭之后,天色渐渐暗下来,我们就驱车上山。云篆山离我们家很近,就像是我们的邻居。
山里有座柠檬园,柠檬叶发出脉脉的清香。园子里有宽阔的平坝,旁边,有大块的草地,随着季节的变换,草地上开出不同颜色的小花,春天的时候是满地的小白花,像铺了一地薄雪;夏天的时候,开出的是大片的黄花,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,戴了满头金饰,说不出的繁华喜悦;而秋天,又会开出紫色的花,梦一般迷离。
现在,是夏天,平坝上正是一地金黄。不过随着夜色的加深,那些花看不见了,热闹的黄色归于。平坝前,是一大片水塘,养着鱼,偶尔听见“啵”的一声,那是鱼儿跃出水面。
四周静极了,没有一个人。
此时,仰头看天空,一片幽蓝倾泻而下,周围的山峦、房屋、树木,全都笼罩在这蓝色幽光之中,这时,那句诗一下子浮现于我的脑海,“夜是一匹幽蓝的马!”
呵呵,夜是一匹幽蓝的马,它垂下长长的鬃毛,低下高傲的头颅,停止奋飞的四蹄,静静地立于天幕之下。
那山峦,白天是峥嵘的绿,耸立着,棱角丛生,锋芒毕露,而此时,它溶于那片幽蓝之中,隐去了棱角和锋芒,显出柔和的线条,在夜的幽蓝底色中,它是比夜更深的苍蓝。
山下有房屋,清晰的面目已看不见,只是显出深蓝的轮廓。有亮着的窗户,把这深蓝撕开一个小口,散发出橘色的光,像是夜色中探出的一只温柔的小手。
树也是深蓝色的,挺拔的、高雅的蓝色身姿,在夜色中如同剪影。
天空有星星,寥落的,散在幽蓝的天幕。
“看,红月亮!”先生突然说。
一侧脸,我真的看见了一轮圆圆的红月亮,真是神奇极了!那红,当然不是太阳那样的鲜红,但它的的确确是红色的,带着一点淡淡橘色。不耀眼、不浓烈、发着微微亮光的红月亮,远远的,悬挂在幽蓝的天边。它和这蓝色的夜空互相映衬、互相包容,彼此毫不侵犯,那橘红和幽蓝,都是柔和的、内敛的、含蓄的。
有风吹过,泉水般清冽,我担心会把星星从天上吹落几颗。
我又侧脸看那红月亮,它是为谁而妆呢?平时素净的脸,竟然红晕若此,它是要去约会心上人吧?这幽蓝的夜色没有替它掩盖心事,反而替它把心事衬得更亮了!
四周依旧寂然无声,白日里的来来往往的人,都在夜色中蛰伏,没了踪影;那些笑声歌声,也都跌落进了这无边的夜色。
我躺在天幕下,又想起那首诗。作者是谁,我记不得了,只记得是个女诗人,但诗的内容我却想起了。诗人写的是她的母亲和姨妈,小时候是极好的姐妹,成人后,却在院子里斗气,反目成仇,姨妈一甩手,从此一去不回。后来,直至姨父去世,七十多岁的姨妈抱着姨父的骨灰匣子,千里迢迢,投奔母亲而来。夜色中,姨妈下了火车,两人一见面,姨妈就哭了,多年的仇怨在这眼泪中灰飞烟灭。在诗的结尾,就是那句,“清冷的光线流了一地,使那天的我恍惚觉得,夜是一匹幽蓝的马”。
夜,能收纳白天的喧嚣,也能收纳过去的仇怨,多少默默的心事,就在这夜色中化解了;多少不能诉说的幽怨,就在这夜色中放下了。
多好啊,在一场痛哭中放下怨恨,心中再无纠结、块垒尽消,从此月明风清。幽蓝的夜色,替人们掩饰了一切,给了他们痛哭的权利、和解的机会。
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此幸运,有时,一个转身,此生就再也没有了相见的时候,没有了原谅的可能,所有的爱恨情仇,从此沉入茫茫夜色,归于永恒的沉寂。亲情如此,爱情亦如此。
不被人恨,当然是好的。但被一个人恨着,好还是不好呢?
是张晓风吧?她好像写过,最悲哀的事不是一辈子被人恨着,而是站在那人面前,那人一脸茫然地问:“啊,你是谁?”谁有闲心一辈子恨着你?根本就把你给忘了!被遗忘,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凉。
其实,人生匆匆如昙花一现,与其痛苦记着,不如轻松放下。想到这里,我的心里,顿时有了一种参禅般的明澈和通透,我不由得在夜色中微笑了。
微风轻拂,疏星点点,一轮红月亮悬在天边。夜像一匹幽蓝的马,静静地伏在天幕之下。
(作者单位:重庆市大江中学校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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